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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吴燕山刚把话说完,宋青书却已解下佩剑,跃下滚滚长波。宋青书内力深厚水性又佳,能潜下更深的水底,果然又找到了不少身穿盔甲的义军尸体。然而他这一路潜游却是极耗内力,吴燕山见他将又一具尸体送上甲板后扶着船舷大口喘气,手臂一阵阵地发颤,面上又是惨白一片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当即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劝道:“宋师兄,青山处处埋忠骨……”
可他话未说完,宋青书已然一脸厌烦地挣开他的五指,扭头又潜入水中。
“宋师兄!”吴燕山急得大叫。
可这一声未曾令宋青书回心转意,却是将原本在船舱内收敛武当弟子尸身的唐剑麟给叫了来。只见他红肿着双眼道:“由他去罢!或许唯有如此,宋师兄才不会太过痛苦……”
吴燕山烦躁地道:“我也是武当弟子,宋师兄的心情,我懂!可如今更重要的……”
“不,你不懂。”唐剑麟却冷酷地打断了他,神色黯然地低喃。“武当义军是由宋师兄一手建立……没人会懂。”
吴燕山闻言登时一惊,尚未及说话,宋青书却在不远处的河水中冒出头来,手中托着一具身重数箭只剩下了一条手臂的尸体,缓缓向他们身处的大船游来。待宋青书将这具尸身放上甲板,吴燕山与唐剑麟同时大叫:“霍然!”那个爱笑爱闹,生性诙谐的霍然早已永远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回答。武当七侠的几名大弟子中,霍然年纪最小,性子又好,谁都喜欢他。如今见他惨死,吴燕山与唐剑麟不由放声大哭。
宋青书沉默地望了霍然一阵,如往常一般伸手将他身上的铠甲慢慢理好,柔声道:“落日崖外,是我把你颠吐了。霍师弟是英雄豪杰,是宋师兄处事不当,让你受了委屈……”只见他神色平静,语音柔和,不住地问霍然在外征战累不累,与泽袍合不合,想要些什么,想吃些什么,说话的口吻好似霍然仍活着一般,只是面上的哀戚之色越来越浓,教人不忍直视。
吴燕山与唐剑麟二人互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底见到了近乎刻骨的惊惧,正欲开口相劝,宋青书已伸手为霍然阖上了双眼,一声长叹后便振作精神道:“我想我是找不到七叔和默之了,天色已晚,回去罢!准备一下,三日后,为战没的弟兄们送行。”
眼见宋青书只在片刻之间便已恢复如常,吴燕山与唐剑麟只觉寒气上冒,早在嘴边的劝慰之言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三日后,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在齐河布下灵堂,祭奠战死的义军将士。只因好石桥一役义军死伤惨重,尸堆如山,最终这些将士的尸身只能付之一炬,将其骨灰带回安葬。祭礼上,张无忌仍旧未到,只派了范遥前来代为祭奠。宋青书听范遥言道张无忌已领兵前往益都问责朱元璋关于韩山童战死,好石桥一役红巾军失期两件大事,竟也不置一词,只由着范遥上前拜祭了一众将士一番。未免两方义军将士寻他晦气,宋青书更亲自将他送出了辕门。从头到尾,礼数周到已极,竟挑不出半点错来。
范遥熟知宋青书的个性,又深知他与莫声谷情深意重,为了莫声谷生死不计。如今莫声谷战死,武当义军元气大伤,他待自己愈是客气,便愈是反常。然而时隔两年,范遥一眼便看出宋青书的内功深湛,已远超自己的一身修为。宋青书既然滴水不漏,范遥亦无能查明他真正的心意。
祭礼之后,宋青书便下令整束行装,启程赶赴徐州与常飞云所率义军残部汇合。
宋青书快马奔赴徐州后,见到了同样在徐州待命的海沙帮帮主张士诚与其弟张士德,而易天海却被张士诚留在了苏州。这两年莫声谷率苏浙义军南征北战,将江苏、浙江、福建三地尽数纳入义军势力范围,在丐帮与海沙帮中立下了极高的威望,原海沙帮帮主张士诚与之相比已退出一射之地。好石桥一役,若非莫声谷拼死拦住了元兵,为义军抢得时间浮桥渡河,苏浙义军死伤更重。如今莫声谷下落不明,苏浙义军群情激奋,誓要为莫声谷报仇雪恨。
宋青书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张士诚会面,两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宋青书便开门见山地言道:“好石桥一役,你我两方义军俱是受红巾军拖累,方有此惨败。丐帮帮主莫声谷亦是我武当弟子,这件事武当派并武当义军上下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意提兵北上,寻明教义军讨个说法,不知张帮主是何章程?”
宋青书此言一出,营帐内即刻一片死寂。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遭此惨败,大伙俱是痛彻心扉。然而即便是最心心念念记挂着要报仇的吴燕山,他心中所想也不过是找出红巾军失期的真正原因,将那罪魁祸首带至战死的将士灵前,生剖挖心以为谢罪。他万万想不到宋青书只字不提查明真相一事,不是有所顾忌不愿深挖真相,而是根本不愿再听任何解释的理由或借口,只狠下心肠明教义军为好石桥一役付出血的代价。然而,宋青书若当真领兵攻打明教义军,那岂非同室操戈亲痛仇快?想到此节,吴燕山急忙倾前身,正欲开口劝解,坐在他身边的唐剑麟却忽然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吴燕山惊诧地扭头望了唐剑麟一眼,唐剑麟却只沉默地微微摇头。吴燕山心思粗疏,有些事他还不曾看透。唐剑麟却知道,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几乎没一夜能好好安睡。如果吴燕山曾见过宋青书负手望月的模样,见过他面沉似水的神情,他就会知道:不必劝,因为谁也劝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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