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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闭合,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晋阳公主那看似恩典实则囚禁的旨意。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硫磺和石粉的混合气味,刺鼻而沉闷。秦烽站在满地狼藉中,指尖捻着那枚边缘磨痕的开元通宝,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
张铁头来过这里?或者,这枚铜钱是某种警告?他不动声色地将铜钱藏入贴身暗袋,目光扫过石室角落堆积如山的原料。高力士准备的硝石洁白如雪,木炭漆黑细腻,硫磺……他走过去,抓起一把。入手感觉有些异样,颗粒似乎过于粗糙,颜色也并非纯正的明黄,夹杂着些许暗红和灰白斑点。他凑近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近乎刺鼻的酸涩气味,混杂在硫磺本应有的烟火气中。
这不是纯净的硫磺!有人动了手脚!
秦烽的心沉了下去。是公主为了控制威力?还是高力士的试探?又或者……是这别院中潜藏的、其他势力的影子?他想起宝香斋楼梯上那冰冷的刀锋和浓烈的血腥气。安禄山的手,或许已经伸进了这看似森严的皇家别院。
第二天,铁门开启的沉重声响打破了石室的死寂。刺眼的天光涌进来,勾勒出张铁头佝偻却依旧魁梧的身影。他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粗布新衣,脸上刻意洗去了煤灰,却洗不掉眉眼间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押着他,像押送一头不安的牲口。
“人送到了。”侍卫的声音冰冷,将张铁头往前一推,随即关上铁门。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石室里只剩下两人。张铁头低着头,不敢看秦烽,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老丈,”秦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委屈你了。”
张铁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秦…秦郎君!他们没把你…”他声音嘶哑,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目光飞快地扫视秦烽全身,见他无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铺子…铺子被盯上了,金吾卫的人一天来查三遍!街坊都在指指点点…说…说俺窝藏突厥探子…”
“我知道。”秦烽平静地打断他,走到那堆有问题的硫磺前,抓起一把递过去,“看看这个。”
张铁头下意识接过,粗粝的手指捻了捻硫磺颗粒,又凑到鼻子前深深嗅了一下。他脸上的惶恐瞬间被一种匠人特有的专注取代,眉头紧紧锁起:“这…不对!这硫磺不纯!像是…像是从废矿渣里淘洗出来的次货!杂质太多!火气不正,还…还带点邪酸味儿!”他猛地抬头看向秦烽,眼神惊疑不定,“这…这哪是炼‘雷法’的东西?用这个,搞不好炉子都要炸!”
“他们给的。”秦烽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张铁头心上。
老铁匠的脸色唰地白了。他明白了。这不是疏忽,是故意的!公主和高力士,在用最危险的方式试探、控制着秦烽,也控制着他这个“帮凶”!
“秦郎君…这…这活儿没法干啊!”张铁头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这是要命啊!”
“不干,现在就要命。”秦烽走到石壁前,指尖拂过昨夜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和深深嵌入石壁的铁片,“我们需要纯净的硫磺,大量的。还有,想办法弄到这个东西。”他用烧焦的木炭在粗糙的石壁上画出一个形状——一个带有精密螺旋纹路的铜制卡盘。
张铁头凑近细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这是…固定钻头的?你想做…更精细的活儿?”
秦烽点头:“火药只是第一步。我需要能精确控制它、让它为我所用的东西。”他指的是引信、药室甚至早期火枪的雏形,但此刻只能点到为止。
接下来的日子,石室变成了一个压抑而忙碌的囚笼。秦烽成了“驯雷”的囚徒,在晋阳公主和高力士的监视下,一次次重复着“表演”。他故意用那掺了杂质的硫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本就打了折扣的配比,制造出一次次声势惊人、浓烟滚滚,但实际破坏力远低于预期的爆炸。
每一次爆炸,石室都剧烈震动,烟尘弥漫。高力士总是第一时间护在公主身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爆炸中心,试图分辨每一次威力细微的差别。晋阳公主则站在稍远处,素白的衣裙上落满灰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清冷的眼睛,在每一次火光乍现时,亮得惊人,像燃烧的冰。她从不说话,只在爆炸结束后,目光在秦烽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身离开。那目光里,是审视,是估量,是毫不掩饰的掌控欲。
秦烽沉默地扮演着驯顺的“匠奴”,每一次“表演”都精准地控制着威力,既满足公主对“惊雷”的想象,又不至于暴露真正的杀伤极限。同时,他利用每一次爆炸的混乱和弥漫的烟尘作为掩护,将真正关键的计算和设计,用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偷偷刻在石桌最不起眼的背面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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