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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只氏子弟犹自喋喋不休的抱怨,什么上回好容易在口马行看见一个绝色美人,竟被胡商高价得了去,“如今这西州城,越发没有规矩了!那些商贾贱流,竟比咱们出手豪阔,还敢跟咱们抢人!”
王君孟正听得十二分不耐烦,眼角一瞟,却见张怀寂与苏南瑾从后院转了出来,若无其事的重新落座,同席之人也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笑,张怀寂流畅的接上了话头,苏南瑾则一口喝干了杯中之酒,脸上满是轻松惬意的笑容。
王君孟心里微微一沉,有心想过去探个话头,那一席偏偏多是西州各姓的族长宗子,自己父亲也在里头。他不敢造次,犹豫间却见苏南瑾又喝了两杯酒,便起身抱手告辞,众人乱纷纷的留了几句!张怀寂将他一路送了出去。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张怀寂才缓步走了回来!眉宇之间一片沉稳决然,落座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转眼间满座之人便都挪到他的身边,院里的喧哗将他们的声音全然掩盖了下去,只看得见那些平日便十分沉肃的面孔上,神色都愈发凝重起来,有人面露犹疑,有人咬牙皱眉,议论良久之后,几个人的神情都变得与张怀寂有些相似,随即便纷纷起身告辞。
他们这一走,这院里的人多半也只好跟着放下酒盏,王君孟心不在焉的跟同坐的同僚好友告了别!跟在父亲身后离开张府。刚刚进了家门,还未想好如何打探父亲的口风,王父便沉声道,“大郎!跟我去书房!”
王君孟心里一跳,酒意都醒了七分,忙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却是半晌之后,才听到父亲有些刻板的声音,“明日交粮,你想法子避出去罢。”
王君孟愕然抬起头来,叫了声“父亲”。王父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今日西州各家已议定,明日每家交的粮米都不许过五百石。你与玉郎情分不同,镜娘又是……可越是如此,咱家越不能冒了这个头,不然日后在西州又该如何立足?”
王君孟回过神来,脸色变得有些发青,“父亲!请恕儿子不大明白,若无都督,咱们家连西州都回不来,又何来立足之说?再者,玉郎是什么性子?若是这般当众扫了他的颜面,只怕不用等日后!转眼间王家就未必能在西州站得住脚跟!”
王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些为父难道不曾想过,只是今时不比往日,以往西州以麴都督为首!玉郎自有手段整治咱们,可如今,他既是得罪了安西大都护,能否自保尚未可知,西州之事还能由他说了算?”
王君孟瞪大了眼睛,“父亲,您的意思是,西州各家如今要联手起来,与苏氏父子一道对付都督和玉郎?”
王父脸色顿时一沉,“你这叫什么话?咱们怎么会对付都督,只不过想给麴玉郎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他平日里待那些庶民商贾不是好得很,如今麴家有了难处,以西州的民力,每家多交一两石又有什么,他却回过头来为难咱们!咱们好不容易攒了这些粮米,不为自家谋些利,却要帮那些庶民填窟窿,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王君孟不由叹气,“父亲又不是不知,这两个月裴长史购了多少粮米,西州哪里还能有多少余粮?此次的户税又是往年的三倍,若再让每家交一两石粮米,大户人家还好说,那些贫寒些的,当真是口粮都会短了,也就咱们这些有着职田祖产的人家,还有不少酿酒的余粮,可如今米酒重税,价格要翻一倍,西州有的是果酒,米酒还能卖得出去?咱们留着这些粮米好发霉么?”
王父淡淡的着看了他一眼,“正因为如此,这米才卖不得!要知道西州这十三万石粮米,再过一个多月便要交到军中,如今西疆各地都在收粮,断无粮米可购,若派人去外地,没有两三个月如何回得来?咱们不卖粮,麴玉郎便只能在西州再次收粮!那些短了口粮的人家还有白叠,还有银钱,难道不会去买米?从明日起,咱们这些人的米铺便不会售米出去,只要西州粮米一短,粮价涨个一两倍又有何难?如今咱们这些人家哪个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这般天赐良机还要错过,真是要去看那些商贾的脸色过日子么?”
王君孟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半晌才道,“你们……父亲,你莫忘了,这样一来米价暴涨,儿子这做县令的,却要如何跟都督交代?”
王父冷冷的一笑,“我知道你是县令,我让你明日避出去,又不是让你真的撒手,咱们家有一处粮仓与麴家原是修在一处,你明日便去把那仓里一千石的粮米都提出来,悄悄的送进麴家粮仓!如此可是交代得过去了?”
王君孟一怔,摇头苦笑起来,“父亲,您这主意只怕不见得顶用。这一千石粮米,麴玉郎只怕一粒都不会收!他平日最看重的便是镜娘,如今咱们连镜娘都弃之不顾,站到苏家父子那边,日后他又焉能饶了咱们?”
王父顿时焦躁起来,怒道,“那你说该如何?那位苏公子汹汹而来,这才两日工夫,便让张家死心塌地跟了他,手段是何等老辣?苏大都护府如今又统管天山南北二十几处州府军镇,说发兵便发兵!说征粮便征粮,权势又是何等显赫?旁的不说!此次便算咱们都交了粮,让都督交了这回差,那下回呢,他只要依葫芦画瓢再征一次,麴都督便只有告病辞官一条路好走,那时咱们又该怎么办?是跟着他回长安,还是再回头乞求苏氏父子高抬贵手?你莫忘了,你是镜娘的夫君,更是王氏的嫡子!你的身后,还有那么多王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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