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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维和曾布见邓绾竟然连孙觉也敢抓,真是丧心病狂了一般。再看白水潭的学生,已是越聚越多,群情激愤,再这样下去,眼见就要激起大变,连忙驱前几步,哼了一声,道:“邓大谏,抓够了吧?抓够了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语气已经很不客气。
韩维毕竟是主审官,邓绾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心有不甘的说道:“那便依韩大尹。跑掉的十三名书生,终究要落到桑充国头上找出来的。先回府!”
然而要走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桑充国一向替石越主持校务,同时兼任明理、格物两院的教授,讲授“石学”,他年纪与学生相当,学问上也不过是石越的喉舌,但是为人豪爽重义,处事公正,体贴人心,不仅深得学生爱戴,连众教授也喜欢他,在白水潭的威望断不在石越之下;程颐、孙觉是有名的学问宗师,更得学生敬重,兼之门生众多,这时三人被邓绾抓走,在白水潭学院是捅了马蜂窝!数千名学生互相传递消息,蜂拥而至——素有打架传统的明理院学生,还拿了简便的武器如炊饼、弹弓之类——将明理院到校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白水潭的乡民,也闻讯赶来,乡民朴实,桑充国平日对他们非常和气,他们生活的改善,也是因为石越和桑充国,老百姓最是知恩图报,这时候桑充国被人“冤枉”——在他们看来,这是肯定的——哪有不来帮忙的道理?
数千人大声叫喊、质问:“为什么要抓桑教授?”“放了桑公子!”“不许冤枉好人……”“凭什么抓孙教授和程教授?”还有人则大声怒骂:“邓文约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快点放了桑公子。”一时间喧嚣震天。
邓绾几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心中已是先慌了,又气又怕,色厉内荏的大喊:“反了,反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连韩维和曾布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景,但说要就此放了桑充国等人,官府的脸面却又下不来——除非邓绾要放,否则二人绝不会开这个口,要不然,回去被邓绾参上一本,二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韩维心里暗骂:“你邓文约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收场,我就等着回家写弹章弹劾你了。”曾布也是一脸木然,心道:“反正矛头又不是对着我,你邓文约刚才多威风?现在且看你继续威风!”
但邓绾能被王安石赏识,亦非无能之辈。他知道韩维和曾布都在等着看自己笑话,便驱马走到桑充国面前,厉声道:“桑充国,你是想指使这些学生谋反么?”
桑充国冷冷的看了邓绾一眼,突然笑道:“本来只听说邓大谏喜欢当好官,无耻少廉,没想到血口喷人也是一把好手。”
邓绾悖然作色,心中恨极,但此时却不愿意把矛盾激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也只有强忍怒火,道:“桑充国,白水潭学生聚众袭击朝廷命官,不是想造反是想做什么?你现在将他们给弹压住便罢,否则休怪本官无情!到时候你们桑家满门,都难逃一死。”
他说的也不全是恐吓之语,如果双方发生流血冲突,那么白水潭学生造反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只不过他邓绾处置失当,激起民变,就算不死,也跑不了罢官流放的命运。当然,如果事情真到了最坏的状况,估计他也等不到罢官流放的那一天,十之八九就会当场命丧白水潭,他邓绾大好前程,自是不愿意在这里挂了账。
桑充国也不愿意因为自己,把这些大宋的未来菁英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当下冷笑道:“邓大谏,你让我这个样子去说服学生,只怕适得其反。”
邓绾把手一挥,道:“给他松绑!”
几个衙役上来给桑充国松了绑,桑充国轻蔑的看了邓绾一眼,走到学生面前,高声说道:“当今圣天子在上,几个奸小陷害不了我们。大家全部回去!照常上课。这样围成一堆,成何体统?”
但是学生们却都不愿意动,有一个学生吼道:“不放桑教授,我们不回去!”
桑充国循声望去,怒声喝道:“袁景文,你好大的胆子,你想造反不成?白水潭还有没有校规了?连师长的话也敢不听?大家全部给我回去,你们想要天下人说白水潭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乌合之众吗?”
那个叫袁景文的学生立即噤声,众人见桑充国发怒,也没有人敢再出声,但也没有人肯挪动一下脚步。桑充国知道这些学生大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热血重义之时,一时难以劝散,便转身对邓绾说道:“邓大谏,我们走吧,你押着我走在前面,没有人敢阻拦的。”
邓绾冷笑道:“但愿如此,走!”
当下邓绾押着桑充国缓缓离开白水潭。桑充国所到之处,那些学生果然也不敢阻挡,勉强让开一条路来,但是队伍后面,却有数千人紧紧跟着不放。韩维感慨的和曾布对望一眼,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在这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心里更是恨上了邓绾。待队伍走到白水潭山门的时候,几个感情脆弱一点的学生忍不住痛声大哭,悲愤的情绪突然爆发,许多人顿时一齐纵声大哭,一面指着邓绾破口大骂。
程颐听得这些哭声,心里很不耐烦,忍不住厉声喝道:“哭什么哭,七尺男儿,怎能象个女人似的。”
桑充国心中抑愤难当,停下脚步,向学生们高声说道:“男儿可流血,不可流泪。当年东汉太学生为奸人所害,或杀或逐,你们听说谁哭过吗?范滂之事,是荣非辱,大家不可丢我们白水潭学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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