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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豪气干云,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那曹友闻本来脸色较黑,喝了一杯酒,竟是黑中泛红,只一双眼睛却更是炯炯有神,他放下酒樽,笑道:“子云、仲麟这科省试之后,必跃龙门,身价自不相同。子柔和纯父不知有何打算?”
那个陈子柔名陈良,子柔是他的表字,已是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几科不中,今年更是连贡生都没有考上,早就心灰意懒,绝望功名,因此对曹友闻想出海并不如另外两个人反对得厉害。此时见他相问,便笑道:“我虽然没有去白水潭读书,但是石秘阁的书也都读过,以前白首为功名,考不到一个进士出身,总不能心甘。不过我家耕读传家,若说我要去经商,非被赶出家门不可。”
众人听他这么说,相顾一笑,可想到这中间的苦涩,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陈良见众人为他尴尬,连忙转换话题,笑着对白衣书生说道:“纯父,你的打算呢?我和允叔都算是功名无望,方存他念。你文章经学、诗辞策论,皆是上上之选,若要博取功名,不说状元及第,取个进士出身,那是探囊取物。为何却一直不存此想?大丈夫取功名报效国家,毕竟这才是正道。”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轻轻唱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这两句词虽是一首,却并非连在一起的,他此时故意连在一起唱,调子便显得有几分怪异,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柳永的这曲《鹤冲天》,北宋的读书人无有不知,特别落榜书生,更喜欢到勾栏听这曲子,解闷自嘲。白衣书生志向高远,这是四人所深知的,此时用这曲子来回答,不过是书生伎俩罢了。
那个叫仲麟的年青书生笑道:“司马梦求,就你有这么多古怪。黄金榜你不屑一顾,哪有什么龙头望可言?若真要唱这首曲子,我们几个都是不够格的,张淳、李旭辈才真要唱这曲子呢。”
张淳、李旭是宣德门前叩阙的风云人物,这些人自然是知道的。司马梦求听他说到这两人,便笑道:“张淳现在变换姓名,在西湖边上教书,我刚从钱塘游历过来,还去看过他们的西湖学院,一切皆是仿效白水潭学院,不过规模尤大,显见其志不在小。你说他偶失龙头望,可他也不见得要去依红偎翠呢,假以时日,不失为江南桑充国,比你考一个进士,放一个从七品主薄,要强得多。”
曹友闻听他说起张淳,连忙竖起手指,摇了摇,放低声音说道:“纯父,别在这里说,让人听见,害人不浅。”他和张淳有同学之谊,自然存了维护之意。
司马梦求笑道:“允叔倒是稳重人,不过他们在杭州,被人认出,也并不掩饰。要不我从何得知?”
叫子云的中年人忍不住插话道:“在京师还是小心一点好,朝局波云诡谲,纯父应当知道吧?惹上中间的事情,总是不妙。”
司马梦求见众人如此紧张,便点了点头,笑道:“以后小心便是。”
陈良却忍不住感叹:“真是人各有命,张淳文章学问,气节操守,皆是上上之选,不料有此大变。不过说来却也不是大不幸,朝局风高浪险,便是我们这些布衣也感觉得到,石秘阁却硬是把白水潭的学生全给护住了,李旭在国子监读书,出身官宦,本是前途无量,结果反不如白水潭的学生。”
这五人里面,只有曹友闻是白水潭学院出身的,听到这些感叹,不由有几分得意,当下取笑道:“纯父一向在外游历,自然不必说,你陈子柔我当年可是极力邀你一起去白水潭的,你当时却说什么在哪里读书不是读,在家里读书就可,不必去学院。子云兄当时有大孝在身,也不必说,可你范翔范仲麟却未免好笑了一点,自己明明是陈桥人,却要跑到嵩阳书院去读书。现在羡慕来不及了。”
范翔笑道:“我可没有什么后悔的,白水潭是不错,要不然我们嵩阳书院也不会全力学白水潭,可是哪里没有英才?若是学问要在学院读书才好,我看我们几人中间,倒数你曹允叔学问最坏,司马纯父没进过学院,公认他学问最好。子柔兄只是说石秘阁对学生好,偏你就能得意成这样?”
四人见他说得曹友闻黑脸再次转红,不由一起哈哈大笑。他们在此闲聊,自以为没有人注意,却不知道这番对话全部落到了田烈武的耳中。田烈武对白袍书生司马梦求是十二分的留意,在秦观被石越请进雅座后,他就竖起了耳朵听司马梦求等人对话。幸好他不是告密小人,否则石越和西湖学院,难免麻烦缠身。
田烈武暗暗揣测着司马梦求的身份,那日在酒铺,他一语惊醒梦中人,田烈武一直以为这个公子哥肯定和军器监案关系密切,不料这时听他们对答,这个司马梦求倒象是个游历天下的读书人,回汴京城还没有多久,而且听他们说的,似乎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如何就能一口说出军器监案的关键?田烈武是习武之人,更是一眼就看出这个司马梦求步伐稳健,眸子精溢,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对于这样的人,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忽然,外面一声炸雷,淅淅沥沥的下起大雨来,把陷入沉思的田烈武给吓了一跳。吕大顺一向知道自己这个“田头”,为人虽然极好,办事也算精干,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因此见惯不怪,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吃报博士读报,一个人把酒菜吃了个七八分。这时田烈武突然被炸雷惊得回过神,吕大顺未免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笑着搭讪:“田头,这真是下雨天留客天,想走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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