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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月脸上那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意骤然冻结、碎裂,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挺直了原本因回忆而微微松弛的佝偻脊背,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的木偶。浑浊的眼眸里,方才闪烁的星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木然的空洞,直直地投向雨幕深处,仿佛要穿透这无尽的灰暗,看到某个令她心魂俱裂的远方。
她沉默着,只有雨水打在伞面和沼泽里的哗哗声,单调而沉重地填满这令人窒息的间隙。
良久,她才吐出几个字:“后来,他们去打落尘关。”
叶枝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顿起。
道月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连攻七日,尸积如山,关墙巍然不动。我见他眼窝深陷,鬓角都急出了星星点点的白,整日对着舆图沙盘,不言不语,眉头锁得死紧那样子,看得人心里像被钝刀子割着。”
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湿冷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我便帮了他一把。”
“怎么帮的?”叶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制瘟,投关。”道月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三日,落尘关破。”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从她口中吐出,却带着千钧的血腥与寒意,瞬间抽干了周围雨水中最后一丝暖意。
叶枝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冰凉,仿佛那场跨越时空的瘟疫毒气已扑面而来。她看着道月毫无表情的侧脸,心口闷得发疼,小声道:“你们是不是因此大吵了一架?”
“嗯。”道月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那声音干涩得像枯叶碎裂。
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腐烂气息的冰冷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又缓缓平复,“那时我们都年轻气盛。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丧心病狂’‘毒妇’‘有违天和’,我气他不懂我的苦心,气他为了那些不相干的蝼蚁命就否定我的一切!我冲他吼‘妇人之仁’‘沽名钓誉’‘你的煌煌盛世难道是用仁义道德堆出来的?’吵得天昏地暗,谁也不肯低头认错半句。”
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是被岁月风干却从未真正愈合的创口再次被撕裂的痛楚,“正闹得不可开交,家里派的人竟寻到了军营,说我藤原家危在旦夕,兄长以死相逼,求我速归,我憋着那一口滔天的委屈和怨气,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当夜就踏上了回国的路。这一别,便是永隔天涯,再未踏足大华寸土。”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雨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与悔恨。那场因理想与手段的激烈碰撞而燃起的大火,终究焚尽了所有情丝,只余下这数十载的孤寂与冰冷的雨。
叶枝沉默,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肩头,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心头那份感同身受的抽痛来得清晰。
她太明白这种感觉了,两个同样骄傲、同样炽热、同样将彼此视为唯一的人,却因那该死的执念与不肯低头的倔强,如同两颗迎面相撞的星辰,在瞬间迸发出最耀眼的光芒,也留下最深最痛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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